作者:徐倩倩
我的记忆深处,有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,平时不忍触碰,不能触摸。每次提起笔,泪水便模糊了眼眶,只好一次又一次作罢。这个人,便是我的奶奶。
(资料图)
我的奶奶是在2015年12月7日去世的,已有七年了,享年八十九岁。奶奶去世那年的上半年,身体还是很硬朗的,爸爸和家里的伯伯姑妈们给奶奶做了九十岁大寿,家乡横石的风俗做寿是按虚岁算的,这个岁数走,奶奶算是很有福气的老人了。
记得奶奶去世前一个月生了一场病,住院打针总不见好,后来便在我家和细姨(我最小的姑妈)家休养。彼时的我还在佛山教书,得知奶奶病重的消息,带双班加班主任的我便向学校黄校长请假了,当时的学校“一个萝卜一个坑”,要请长假本不是件容易的事,善良的黄校长见我神色黯然,便爽快地批复了我的假期。可是,就在我启程的前一天,接到了妈妈的电话,“阿倩,你奶奶今天上午十一点三十分走了。”我怔怔地挂了电话,心被掏空般难受,趴在办公室的桌子上失声痛哭。我一边责怪自己为什么不早一点请假,一边匆忙改签车票。在去高铁站的地铁途中,我坐在冰冷的长椅上,不顾他人讶异的目光,哭得撕心裂肺,像个疯子,这情景现在回忆起来,依然无比清晰。
回到家里,我看到我最慈爱的奶奶静静地躺在床板上,穿着一身崭新的黑色素衣,神色安详,可眼睛却是睁着的。听爸爸说:奶奶临走前,悠着最后一口气,当问到还想见哪些人时,提其他人都没有反映,独独提到我和远在深圳的妹妹时,奶奶点了点头,走前睁开眼睛环顾了一圈周围所有人,大滴大滴的眼泪不停从眼角流出,然后猛地用力深吸几口气便离我们而去……我想奶奶应该曾在人群中努力搜寻过她从小带到大的孙女的身影吧。这也成了我人生中抹不去的遗憾,我曾在心里一遍又一遍责怪自己:为什么不回去早一点?为什么不早一点?
记忆里的奶奶,是个特别爱干净的老人家。她夏天经常穿一件米白色碎花上衣,配一件黑色绣花灯笼裤,冬天则喜欢穿一件酒红色印花棉袄,那是我刚参加工作不久给她买的。不管是什么衣服,她总会洗得干干净净,叠得整整齐齐。奶奶虽然虚岁已有九十,但头上的白发很少,一头乌黑的头发总是梳理得顺顺滑滑的,再配上一个老式的发夹,显得格外有精神。我没见到奶奶病榻上的样子,所以记忆里的她,一直是这般整洁体面的。
记忆里的奶奶,是个特别慈祥的老人。她个子不高,额上有深深浅浅的皱纹,脸上总乐呵呵地笑着,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就特别让人亲近的老奶奶。和我要好的初中同学,高中同学,都认识我的奶奶。每次同学来找我玩,奶奶总是亲切地给同学端茶倒水,留同学在家吃饭,若是遇到我要和同学一起出去,便会轻声叮嘱我“阿倩,早点回来”。
记忆里的奶奶,做菜很有一手。上初中时,父母在外打工,奶奶在家照顾我和妹妹读书。奶奶做的蛋炒饭可好吃了,金黄的米粒上泛着油亮的光泽,再撒上一圈葱花,色味双美。奶奶做的烧肉更是一绝,她先把肉炸得酥脆可口,再和豆豉搅拌在一起,用一只小碗装着,放在锅里热着,等我和妹妹放学回来,揭开锅盖,那一股扑鼻的香味,让我们忘却了学习的烦恼,一顿能吃上几大碗米饭。后来奶奶年纪大了,牙齿不好,只能吃煮得稀烂的食物,炒菜也多是炒一炒再用水煮,做的饭菜便不再受我们欢迎了。
小时候我曾想过一个问题:要是没有奶奶怎么办?当时我想自己肯定是活不下去的。我在奶奶的关爱中一天天长大,去外地上大学,暑假回去,我便会和奶奶一起坐在家门口,奶奶一边摇着蒲扇一边和我叙家常。那时,月亮高悬空中,庭院里洒满银白色的月光,我给奶奶讲大学里的见闻,奶奶给我讲家里亲戚们的近况,月色渐渐暗下去,奶奶便收起蒲扇,端着椅子起身回屋休息,并叮嘱我早点睡觉。那是我记忆中最美好的画面。
除此之外,我的脑海里还闪现很多画面:夏日的中午,奶奶总喜欢煮粥吃,各种红豆粥禄豆粥玉米粥……煮好粥后,她便亲切地喊我“阿倩,粥煮好了,快点拿碗来盛给笑笑(女儿的小名)吃”;午饭过后,奶奶端一把椅子在后院坐着乘凉,吃一小块苹果或者一根雪糕,手上依旧摇着那把大蒲扇,有时扇着扇着便打起了瞌睡;冬日里,奶奶大部分时间待在厨房,有时忙碌地加柴烧水,有时一个人孤独地坐着,有时起身去门外上厕所或拿柴,这时候调皮的笑笑或者果果把大门关上,奶奶便在门口耐心地叫这两个小不点开门……
记得未出嫁时,每年年初一,妈妈会煮一大锅红枣花生米桂圆汤,外加几个鸡蛋,奶奶总能高高兴兴地吃一大碗。生女儿那年,我留在横石过年,奶奶来我房间看了女儿一次又一次,叮嘱我照顾小孩的各种细节,帮我抱着女儿晒太阳好让我安心吃饭和睡觉,我想,我小时候她大概就是这样抱着我的吧。嫁人之后这几年,只有每年初二回去,每次一到家我便先跑到后院给奶奶拜年,塞给奶奶一个红包,奶奶会紧紧握着我的手说许多吉利的话,那时她的手虽粗糙,但却是无比温暖的。奶奶过九十岁生日时,我带着奶奶去农商银行存钱,银行存款要求本人按指纹,我轻轻握着奶奶粗糙又温暖的手一遍遍按着指纹,奶奶笑着说“现如今存钱还有这么多名堂”。到后来我再见到奶奶,她安安静静地躺在床板上,身上穿着素色的衣服,脸色煞白,嘴角带着一丝笑意,那双手粗糙却不再温暖。
奶奶,今后走进后院厨房再听不到有人亲切地问我“阿倩,你回来啦”;再看不到那个夏天摇着蒲扇冬天穿酒红色绣花棉袄的熟悉身影;大声呼唤“奶奶”时已无人再来应答……
奶奶,我多想再和你坐在庭院摇着蒲扇聊家常;我多想再听你轻声唤我“阿倩,粥煮好了,快拿碗来盛”;我多想再尝一尝你做的蛋炒饭和烧肉,我多想再看到那个在后院和前院来回穿梭的忙碌身影……
奶奶,我想您了!
来源:咸宁日报